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 20 章

關燈
第 20 章

賀蘭遙將行囊放在石桌上,起身走到門口,對天機閣弟子行了一禮,問:

“祝閣主不先見穆仙君嗎?”

天機閣弟子不溫不火地回答:

“賀蘭公子不必擔心,閣主遲早會見穆仙君的。”

賀蘭遙心情有些忐忑。

天機閣閣主放著劍尊傳人不見,先見他這個凡人,不會是想給穆時立一個下馬威吧?

但做這種事又有多大的好處?

雖然能凸顯天機閣的威嚴,但容易得罪太墟仙宗,興許還會惹怒明決……對一個師父剛飛升的小輩逞一時之威,留下後患不說,傳出去還會被人笑話沒肚量,實在犯不著。

賀蘭遙思索了一會兒,說道:

“那我就不推辭了,請仙君為我引路吧。”

他雖然無法修行,但到底是賀蘭家的九公子,出門在外代表家族,違逆有可能統領正道的祝恒,可能會給家裏添不少麻煩。

天機閣弟子側身,做了一個“請”的姿勢。

賀蘭遙往對方指引的方向走,天機閣弟子稍後一步,不多時,他們就進了問天樓。

問天樓內部本是暗的,但以夜明珠、銀絲簾紗點綴後,竟呈現“天上星河月色”的景象,廣闊、神秘又不失華美。

幾名身著弟子服的男女擋住了賀蘭遙的去路,他們手中捧著未擺放東西的圓盤形狀的漆器。

引賀蘭遙進門的那名弟子客氣道:

“賀蘭公子,請將身上武器與毒藥交出。不用擔心,等你離開問天樓時,我們會把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換給你。”

這是天機閣的規矩,也是客人應當遵守的禮儀。

賀蘭遙將手中的折扇放在圓盤中,又摸向手腕,先是從腕上解下袖箭的機關,又從袖袋裏摸出兩個瓷瓶,又在衣袖夾層間拔出幾根銀針,從腰帶裏抽出一根十九尺長的銀色軟絲。

這還沒完,賀蘭遙用力踩了下鞋後跟,輕薄的、色若寒霜的鋒刃彈出。賀蘭遙把鋒刃拔出來,放在圓盤裏。

有個年輕的弟子滿臉震驚:

這人也太能藏了吧?

賀蘭遙和氣地交代:

“仙君們千萬不要因為好奇而觸碰這些東西,上面都有劇毒——就算是修士,中了毒也不會好受的那種。”

交代完畢後,賀蘭遙跟著引路弟子,沿著修建在問天樓內壁上的樓梯向上走。走到最上方,無路可走的時候,賀蘭遙看見了一顆巨大的夜明珠。

這顆夜明珠平日裏就掛在這最高處,如同圓月一般,照亮整座問天樓。

引路弟子將手放在夜明珠上。

景色變換。

賀蘭遙腳下的石梯變成了一條平坦的路,通往刻有特殊紋路、浮在湖中的圓臺,周圍的星河月色,亦由虛假變為真實。

賀蘭遙看見,圓臺上有個背對他而坐的人。

那人背後,三千銀絲披垂,宛若月下霜雪。銀發之下,是一件後擺極長的薄紗外衣,底色灰黑,可見點點或散落、或簇擁的白花綻開在枝稍上,是“雪夜寒梅”圖。

這就是天機閣此代閣主祝恒,“不似人間客,宛若天上仙”的祝恒。

賀蘭遙拱手、躬身行禮:

“晚輩拜見祝閣主。”

祝恒沒起身,也沒回頭,聲線清冷:

“你長得不太像你父親,是隨了母親?”

“也不像母親。”

賀蘭遙答道,

“與父母、祖父母、外祖及族中兄姐都不怎麽像。”

用他二叔和二叔母的話來說,就是“不像賀蘭家的孩子”。

賀蘭遙對此也不知該如何反駁,賀蘭家是頂好的修真世家,他沒靈根也沒靈力,可不就是不像賀蘭家的孩子嗎。

祝恒又問:“你父母可還好?”

“信中說好。”

賀蘭遙說,

“不過我已許久未歸家,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切都好。”

祝恒稍稍點頭:

“應當是好的,修士壽命長久,一兩年的時間,很難發生什麽變化。”

“倒是你,如此體質,行走於修真界,要萬般小心。若是被邪修發現,怕是會被捉去,用來破各門派的禁制。”

賀蘭遙沈默半晌。

祝恒好像知道他能無視禁制了?是他不小心暴露的嗎?還是說,是家裏把這事告訴祝恒的?

賀蘭遙小心翼翼地問:

“祝閣主,您是蔔算到了什麽嗎?”

“沒有,我看不見你的命途,即便嘗試去蔔算,也只得到無效的亂卦。”

祝恒說道,

“但命這東西,並非只能靠蔔術去看。我已活了將近三百年,經驗告訴我,你這種人,若不畏畏縮縮地活,下場必然十分淒慘。”

“依附他人或許是條路。但曲長風飛升,鬼君歷劫,藥王谷那個渡劫期的老頭子已經快老死了,此時的修真界,沒有能讓情況一邊倒的強者。穆時強於大部分人,但她命短,護不了你多久。”

賀蘭遙和祝恒說了沒幾句話,心緒就被攪得一團亂麻,此時再提起穆時,賀蘭遙就更覺得煩躁了。

“祝閣主,天機閣的批命就一定準嗎?”

賀蘭遙深吸一口氣,問道,

“我知道這樣問很冒犯,但批命終究只是蔔算的結果,一紙批命書,怎麽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?”

祝恒似乎是在下棋。

賀蘭遙能聽見玉石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,他聽著這動靜,心想:

在祝恒眼裏,人命是否就如同棋棋子,永遠要下在棋盤上規劃好的位置?

“你誤會了一件事。”

祝恒的聲音不急不慢,

“決定穆時的命的,不是我的批命書,更不是我。如你所說,批命書只是蔔算的結果,再好的蔔修,也不可能將世事占蔔得毫無疏漏。”

賀蘭遙愈發疑惑了。

那為什麽,穆時對批命會是一種確信不疑的態度?

祝恒緩緩說道:

“當年我為穆時批命後,曲長風不信,為此走了一趟幽州,翻了生死簿。”

“你猜,是什麽結果?劍尊唯一的徒弟,會死於十九歲生辰前一日的亥時末。最可笑的是,穆時生在子時,在生死簿上,她離所謂的‘十九歲’,就只差一點點。”

賀蘭遙瞪大了眼睛。

“穆時的八字也是這樣找到的。”祝恒繼續道,“她全族被滅後,被曲長風帶回太墟時才五歲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具體的生辰。”

賀蘭遙追問道:

“生死簿確定了,就改不了了嗎?”

“據說只有判官筆能改。”

祝恒的聲音十分冷漠,

“但判官筆是鬼君的本命法寶,鬼君歷劫,判官筆也一並而去了,不知所蹤。”

“先不談鬼君答不答應,現在離穆時的‘死期’只有不足兩個月的時間,你覺得失蹤了將近十九年的鬼君,能在兩個月之內帶著判官筆回歸嗎?”

賀蘭遙:“可以去找……”

“曲長風找了,找不到。劍尊都找不到的人,你覺得你能找到嗎?”

祝恒問,

“你和穆時認識也就幾日吧?為何這麽關心她?她死了,對修真界而言不一定是壞事。這種人要是有足夠久的壽命,她願意留在正道還好說,要是入了魔呢?”

賀蘭遙說不出話來。

半晌,他才憋出一句:

“你和劍尊結義,你算是她的義師叔吧?你怎麽能盼著她死?”

或許是問得過分了,賀蘭遙只覺得迎面一陣風掃過來,將他吹飛出去。賀蘭遙以手臂遮住眼睛,再回過神時,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問天樓那顆碩大的夜明珠前了。

他緊蹙著眉。

他對穆時並不是關心,而是憐憫。

穆時是個天才,與“平庸”二字無緣,除了命短之外,哪裏都比他好。

賀蘭遙沒有資格憐憫她。但是,她又的確可憐得很。劍尊飛升後,論關系,理應護著她的人竟然在想她死了比活著好。

“賀蘭公子,賀蘭公子?”

天機閣弟子叫了賀蘭遙好幾聲,

“我帶你下去吧。”

賀蘭遙點點頭:“啊,好,勞煩了。”

天城最大的賭坊中。

穆時將手中的牌一推:

“我又贏了。”

在一旁當裁判的天機閣弟子問道:

“穆仙君,你出千了吧?”

“這位師兄,你可別亂說。”穆時笑得矜傲,“你覺得我出千,那就當場逮住我;你逮不到,那就不算出千。洗牌,下一局。”

一名引路弟子走進賭坊中,停在穆時身邊,說道:“穆仙君,閣主有請。”

“唉,我玩得正起興呢。”

穆時蹙起了眉,

“祝恒是不是玩不起啊?”

當裁判的那名弟子說:“哪裏的話,穆仙君若有心情玩,見完閣主可以玩個痛快,我們必然奉陪到底。”

穆時站起身,問:“你是不是在暗示我,祝恒要敗壞我的心情?”

這話沒法接。

天機閣的弟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沒禮貌地議論祝恒的人。

“行,我去。”

穆時拍了拍桌子,

“我贏的那些錢捐了,善名記你們閣主頭上,幫他積點功德吧。”

穆時擺了擺手,跟著引路弟子離開賭坊,往問天樓去了。

穆時進了問天樓,看見守在樓梯前的弟子,問:“按你們這裏的規矩,我是不是得把劍交了?”

上方傳來聲音:“你怕不是想給我安個扣押劍尊配劍的帽子。”

留著三千銀絲,身披雪夜寒梅的外衣的青年站在石梯上,一手扶著圍欄,隔著一段距離看著穆時。

“哎,你別不講道理。”

穆時擡起頭,說道,

“我要是拿著劍上去了,你給我扣個‘刺殺天機閣閣主’的罪名,孟暢要瘋的。”

“不過不拿劍我也照樣能刺殺你就是了。”

穆時一邊嗆聲,一邊沿著石梯往上走,逐漸接近了祝恒。

祝恒對她伸出手:“花生醬呢?”

“忘了。”

穆時摸出個梨子,放在他手心裏,

“吃這個吧,肯定比花生醬抹饅頭好吃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